有回我和云宝聊起不擅长的事情。
至于聊起的原因——
跟大多数无心的谈话一样,起因总是容易忘记。
总之我们聊了这个东西。
时间是晚上——
一直是晚上。
——我们习惯在晚上聊天。
就像许多人习惯在晚上睡觉。
我们面向阳台,坐在一起。
当然,不是一张椅子。
阳台的玻璃门也没有拉开。
所以室内的灯光下,比起寝室楼外的夜景,我们看到的更多是映照在漆黑玻璃上的对方和自己。
我问她有什么不擅长的事情。
她想了两下,说撒谎吧。
撒谎?
——嗯。
你不擅长撒谎。
——嗯。
噗。
——干嘛。
怎么可能有人不擅长说谎。
——我就不擅长啊,有什么办法。
骗子。
——什么啊。
你会说话吧?说人话。
——(叹息)
那你就是天生的谎话家。
云宝没有回嘴。
或许记得这段对话就是因为她没有回嘴吧。
又过了四分之一下。
她问我,你经常撒谎吗?
“每个人都经常撒谎。”
我告诉她。
不如说人类发明语言的唯一目的就是欺骗包括自己在内的大家。
你有自己的民族。
你有自己的国家。
你该被与生俱来的规范管辖。
抬头的话,
天花板里住着上帝,他的身份证上写着安拉。
——谁在乎这些啊,你白痴吗。
我知道你不在乎。
——所以你经常撒谎咯。
每个人都经常。
——那你随便讲一个对我撒过的谎。
……一下子想不起来。
——想啊,快点。
很多,跟空气一样。
——五四三二一,时间到!
……我是外星人,这条怎样?
——不怎样。
什么叫不怎样啊,说到底你是相信外星人存在的那一派啊。
——不关相信的事……反正外星人就算存在也没什么奇怪吧。
是吗。
——是啊。
对你来说或许吧。
一个能跑出彩虹残影的能力者,看待世界与思考世界的方式自然比常人包容。
我想到有容乃大——
视线落在玻璃镜像中云宝的胸口上。
“你还记得你当初说过的话吗?”
她用同样的方式盯回来——
目标是我的胸口。
我挡住。
“什么话?”
我死也不要回忆起来。
……
那是新年假期前的某天。
我们还没去瑞瑞推荐的地方。
也没在夜里爬上工厂。
生活像串等差数列,不快不慢。
……
“现在。”
得到暮暮的指示,我离开单人病房。
听从指示的理由非常简单——
想见到云宝。
虽然不是什么感情上的需要。
我也没心情和自己的矜持玩什么文字游戏。
我只想确认我的伤没有白受,她的伤可以治好——
然后回到日常。
309,翘课,天文部,副班长。
我从没喜欢过日常,
但。
……
配合手轮圈的转动,我踩下脚边的踏板,不甚牢固的轮椅在空荡的走廊上以勉强能够接受的速度前进。
时机很准——
走廊上没有闲晃的病人,陪床的家属也都待在两边的病房里。
从我的角度看去——
中央护士站的柜台内,没有工作人员朝走廊张探。
“去安全通道。”
我右转,左脚抬起,脚底顶向双开的活页门。
“上楼。”
左脚踩地,右掌撑住楼梯的防滑扶手。
我放弃轮椅,蹦跳着朝楼上行去。
横向穿过4楼的烧伤病房,我被护士看到。
“没关系。”
我并非该层的病人。
加上提前脱掉病号服,换为日常穿着。
这次没有选择4层的安全通道。
而是来往着家属、病人以及查房医生的通用楼梯。
下楼是项不小的挑战。
我掩饰着腿伤,小心的往楼下移动。
很快便出汗了。
大概收了许多老人吧——
住院部的中央空调开得很暖。
每级台阶的边缘都有一条半圆形的凸起。
两个拧着果篮的“少女”与我错身——
子水的制服。
来探望同学。
这里或许是子水高中的对口医院。
我是说,
如果存在名为“对口医院”的东西。
“停。左拐。”
下到二楼的时候暮暮如是命令。
大门就在目所能及的前方,我依暮暮所言转进二楼侧面的走廊。
尽管我不明白上下兜圈的意义,在我看来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住院部。
不过跟着手机指示在建筑内来回移动——挺有特工电影的感觉。
或许是卧床太久,我愿意配合暮暮莫名其妙的指示展开活动。
然而暮暮并不高兴。
“你慢了一步。”她指责我,“她们发现了。”
“发现什么?”
“发现你跑了。”
“那又怎样?”
回答我的是周遭的空气。
上方传来嘈杂的声响。
脚下的地面有节奏的震颤。
就像建筑中凭空出现了某只整齐划一的正步队伍。
护士站的电话铃音不断。
氛围登时紧凑起来。
心跳快了几拍。
本能显示——这不是暮暮心血来潮的玩笑。
离开病房的后果远比我想的要糟。
她们发现了。
暮暮的语境里,这个“发现”并不包括医生注意到病人擅自离开病房时的担心。
而是更加危险的含义。
“别动别动叫软糖站那别动”
手机听筒里忽然冒出萍琪尖细的嗓音。
发生源比暮暮稍远一些,大概就在暮暮附近。
“萍琪?”
“她们从下面上来啦上面也有要被包围啦软糖动作要快”
电话那头,萍琪焦急的催促。
“什么包围啊,又不是犯人……”
“进右边的病房要软糖进右手边的病房快快快”
“照萍琪说的做。”
我推开右手边的第一间病房——
并列摆放的四张床上,病人们向闯入的我投来整齐的目光。
“……呃。”
我抬手,尴尬的招呼。
三张床边围有家属,没有介入的余地。
唯独靠窗那张,年轻的黑发“女人”披着外套,背靠立起的枕头,坐姿木然。
她一个人。
——深呼吸。
我跛着腿,朝她走去。
“不好意思。”
拉过圆椅,面对而坐,装成来探病的样子。
她疑惑的望着我。
“还好吗?”
“你是……”
“好久不见。”
我打断她,将手伸向用来放置果篮与花瓶的小桌——
那里什么也没有。
见我是“病人家属”,背后的目光逐渐散去。
果然,
哪里都一样,
人们擅自做出令自己满意的解释,之后擅自失去兴趣。
“现在怎么做?”
我还握着手机。
“请问……”
黑发“女人”疑惑的眨着眼睛。
在她看来——
一个捏着手机的瘸腿忽然闯进病房,一副熟识自己的样子。
“不好意思。”
我指了指手机。
黑发点头,耐心的坐着。
“看到窗户了吗。”
“面前就有一扇。”
“打开。”
我照做。
“把手伸出来。”
“什么?”
“从外面我看不到你在哪间。”
“你在外面?”
“把手伸出窗外。别让我重复。”
砰。
病房入口被用力打开。
没有见过的人们闯了进来。
她们粗暴的推开陪床的家属,以完全封锁我行动空间的方式散开,墙壁一般快步朝我逼来。
我使劲将手伸出窗外。
然后,
如我所想,有什么捏住我的手腕,朝上发劲。
无形的力量将我整个人拽出住院部的二楼窗口——
右脚撞在窗框上。
哇啊。
——我丢人的尖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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